也川YECHUAN

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

The Different World

注: 柏拉图式爱情  开放式结局  私设很多
ooc是我的
灵感来自我去西藏时看见的放羊少年,当时的景色真的太美ww

建议打开音乐软件,配合《   Different  World》食用。不要太在意歌词,听旋律,会有一种掉进无底深海再看见一束光芒的感觉,

――“及川,你去过这么多地方,哪个地方你印象最 深?”

――“中国,西藏。”

――“为什么?”

――“那里真的……太美了”

         “我忘不了那里。”

一.

“喂不是你们说那个岔道往右的吗?什么时候又变成左道了?……我现在已经骑出去三百多公里了,油箱已经见底了好吧!……这又不是国道,这是别人的村道,哪儿来的加油站啊靠!”及川戴着墨镜跨坐在摩托上,手举着电话咆哮,越说越气就开始踹石子。

“现在就快天黑了啊,我要不先哪里住下,你们明天谁来拖下我的车,或者你们不用管我,我再等个一两天让拖车公司来。”及川烦闷地扣耳朵,“你们看吧。”

及川彻从大学毕业开始迷上了野骑,骑了几年后觉得光在日本玩没趣,便拉上了几个同好组了个车队来到中国,玩遍了东南沿海后开始往西北上,走滇藏路。

早上从民宿里出来及川的车出了些问题,出发比岩泉松川他们晚了些,在一个岔口开错了道。及川神经大条,骑到快没油了才发觉。

“这怎么搞啊……”及川点上了根烟,蜗牛一样把着车挨家挨户问。

“诶请问,我车没油了,可以在你家暂住一晚吗?”及川普通话不太标准,说了一遍对方看样子没听懂,又再说了一遍,“excuese  me,请问我可以在此留宿一晚吗?”

对方是个黑发的少年,看样子不过十来岁,看及川的眼神凶恶。虽然这个比喻不恰当,但他让及川突然想到了沿途看见的一只追着自己跑出好几百米的野牛――真像啊。及川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黑发少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用蹩脚的汉普说:“你……进来吧。”

二.

高原地区人家的房子几乎不盖二层,房内也几乎没什么家具摆设,除了锅碗瓢盆和堆成一堆酱醋油盐以及几张桌椅板凳一张木板床,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及川觉得这种时候应该先问问价格,免得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被肥宰了也没处喊冤。“那个,多少钱一晚?”

黑发少年手搭着门把,依旧一脸听不懂的样子。及川又重舒了口气,字正腔圆道:“请问,我住你家一晚上我要给你多少钱?”

只见那人先是抓了抓耳朵,又揪着衣角,说了一句及川听不懂的话。“打手势好吗?”及川伸出手示意,“打手势。”

闻罢,黑发少年伸出十个指头,使劲晃着。

一千还是一万?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对方又开口了,这次及川听懂了。“不用……钱。”

真的假的?及川先是一惊。高原上的人都这么纯朴善良的吗?也对,种田养猪的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那真是谢谢了。”及川又不禁想到对方不到一米的木板床,笑道。“其实不用怎么麻烦,给我几张报纸被单就可以了,我打地铺。”

黑发少年兀自往里面走,及川这才注意到他穿的虽厚,但都是不禁冻的麻衣,脚上也只是双磨破了边又被缝补过的靴子。他又开口了,声音比之前清亮了些:“晚上这里很冷的,不能打地铺。”

“那多不好意思啊,就这么一张床……”及川说道。

黑发少年又看了眼及川。瞳色是有点偏灰的蓝,那一瞬间及川想到了滇藏线一路上的高原天空,也是这样的深蓝,偏灰,很美。

“可以挤一挤。”他说道。

三.

及川发现这人家里好像就他一人,但也不太好多问。想洗脸刷牙的时候发现井里水太不干净,心里这道坎过不去,就干脆什么也不洗就躺上了木床板。

木板硌得慌,还很硬很冷,及川裹着件冲锋衣都还瑟瑟发抖。随手拽过被角却触到了一具肉体,吓得赶紧缩回手。天啊,我跟我爸都没同床睡过,这……及川脑海快速飞转着,越想越不对劲,干脆闭上眼不去想。

不一会儿快睡着的时候昏昏沉沉觉得有东西盖在了自己腰上,又是一猛然惊醒,大气没敢出,好一会儿才发现是条薄棉被。

身边躺着个大活人及川还是不太习惯,隔应了好久,到午夜才睡着。第二天天还未亮就醒了过来,看看表已经六点多了,就打开手机。

――我们昨晚快到拉萨了,再让人回去拖你的车太划不来。本来准备继续北上的,那我们到拉萨就回程绕路把你带上,大概明天就能到。

你要叫拖车也可以,不过这段路难开,钱应该要花不少。自己看吧。

                                                                              岩泉

及川看着短信,切了一声:“自顾自玩的一群人。”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的,简直找不出抱怨的理由啊。及川摇了摇头,抬头看见面前站着那个黑头发的。

“要,吃东西吗?”说罢,在桌边放了一个圆盘,盘里全是些个头巨大的馒头和馍,边上还有一碗奶黄色的东西。

及川回过神来:“哦,谢谢,吃的。”在拿起馒头后指了指那一碗,“这个是什么”

“酥油茶。”那个黑发的人回答道,“吃好了就可以离开了,我要出去。”

种地吗?还是喂猪?及川大咬了一口馒头。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人从房边的一间屋子里牵出一匹马,再拿下挂在墙壁上的马鞍马嚼子,套上马靴,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你……养马的?”及川问。

“不。”那人说道,“我替别人放羊。”

“那羊在哪?”及川忍不住问。

“翻过这座山包,在那边的山脚下。”黑发少年说道,“雇主的羊就在那边。”

“那每天翻一个山头过去不是很麻烦吗?”及川一口酥油茶,被这东西的骚味惊到了,赶紧咽下去,“为什么……不住到那里去?”

那人很熟练地一个侧翻上马,然后开口说:“……没有地方住,那里都是他的地。”

及川从小喜欢马,尤其是这种看着就很能跑的高原马,在本土是极少见的。通体枣红,一身马膘裹着精肉,马蹄镶着蹄铁像是充满了力量,不时甩一下马尾喘口粗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撒开四蹄纵横千里。

及川不自觉地靠近了那匹马,突然那匹马整个颤抖了一下,浑身摇晃着,四蹄乱踩。

“没事,它怕生。”黑发少年伸手拉住马嚼绳,马在牵制下渐渐平静。

及川想了想,问了句:“我车没油了,要不我给你些钱,你用你马帮我和我车载到国道上?不用太久的,一天够你来回的。”

“不要。”黑发少年说得干脆利落,回眸看向及川,空气突然间凝固。

哦呵呵还有这么干脆拒绝人的,这口气打架似的。及川轻笑着:“那我车在这,我哪里也去不了,怕迷路,那要不你让我在你屋里呆着,话说你放心吗?”

黑发少年摇了摇头,及川笑了:“那我可是真没地方待了,我……”

话音未落,少年平静地开口。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一起放羊。”

“啊?”

及川感觉自己耳朵许是坏了:“你……再说一遍?”

“可以跟我一起,放羊。”

这会及川才相信自己没听错。“……我,我不会放羊啊。”

“你不是说没地方待吗?但我不可能让你一人待在我家的,所以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四.

“你,会骑马吗?”

及川摇头,随后接道:“应该和骑摩托差不多吧?”

“摩托是什么?”黑发少年坐在马背上,腰杆挺得笔直,英姿飒爽活脱脱一个走马帮的模样。及川暗自扶额:“……自行车见过吗?”

“嗯。”“摩托就是一种不用自己动脚的自行车。”“哦,那差不多。”

之后少年就让及川上马,随后再次上马。

“脚踩哪儿?”“挂着。”“那力往哪里使?”

那个少年淡淡道:“骑马不需要使力,我驾马,你坐着就好了。”

“记得它跑的时候身体跟着它的节奏,不然你屁股会磨破皮的。”

少年的汉普依旧蹩脚,及川这个本就汉语不过关的人还没转过弯来,他就已经拍马上路了。

马跑得飞快,不输及川那辆铃木,及川一时还没适应,手足无措。“别紧张,放松。要不然它很难受的。”

做到总比说到难。我靠摩托哪有这么一颠一颠的啊,这。及川正走神着,突然背后贴上来一热热的东西。“身体别直着,往前。”

“我……”及川突然意识到对方从背后贴上来了,思绪一下就飘了,感觉背后那温热又平阔的胸膛仿佛能隔着衣服把自己烧着了,“喂,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你会掉下的去。”少年的话音从颈后传来,及川一下倒抽一口冷气,突然身体又被压下去了一截。“身体往前。”

这个姿势若是放在赛马场上是充满力量美的,但像是现在这样被人压下去的,实在别扭得不得了。终于过了一个多小时,翻过了那个山头。

“这是走的哪条路?” “我不知道,但等下就不是路了。”

及川听得费力,好容易才听懂。“不是路?那怎么……”

少年左手一使力,马转向左边跑出了土路。左边是一个山坡,马跑得快,及川觉得整个身体往下坠。背后又是那可以让人烧起来的胸膛,整个人别扭得憋红了脸。

终于到了坡顶,抬头看的那一刻,及川觉得自己之前沿318国道看的那些风景简直不值得一提。

绕过了那个山头,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地,只在远方有向上的斜坡无尽延伸,和高峰连绵在一起,峰顶是白的终年积雪,在云中若隐若现。跟前是向下延伸的缓坡,有牛羊星星点点散落在草地上,其间还有一条溪蜿蜒流过平地,最后消逝在天山交界处。

“你下来。”少年翻身下马,对及川说。

上马容易下马难,及川试了好一会儿还没下来。“跳下来。”少年又说。

“我……”及川突然发现自己身体真是不协调,再加上这马又高又大是个活物,不能随他愿静止,他跳也跳不下来。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少年单膝跪了下来。

及川也是有文化的人,知道这姿势的意思是让自己踩他肩再踩他膝盖下来。“这……我还是再试试吧。这怪不好意思的。”

及川没想到的是他竟直接张开双臂把自己硬生生抱下来了。“天……”少年抱的是腰,一个说敏感也不太隐私的地方。

随即少年翻身上马,腿一夹马肚朝坡下去。

“从这个坡到那边的山脚都是雇主的地,随便玩。”少年的声音清亮又辽远,像是从天边传来。

五.

不得不说,西藏这边的山啊水啊云啊真的美的正正好,多一点云就没那么光亮,多一点山又显得太压抑。及川迎着高原上的风,双手插兜,眯着眼看远边那黑发少年驾着马赶羊。

“喂!”及川朝远边的那人喊到,“你放羊是干些什么的?”

黑发少年一手马绳一手鞭,身体随着马的步伐节奏地颠动:“就……把它们赶到有草的地方,不让它们跑丢。”

“就这样?” “嗯。”

及川朝羊群走去,顺便撸了一把羊的毛:“这是什么羊?”

“藏山羊。”

“哦……”及川继续走着,环顾四周,欣赏这不可多见的美景,“那你替你那个雇主放羊,每年多少钱?”

“按季度给的,大概……”随后少年说了一个及川没想到的数字,“有时候会变,看天气,天气不好羊饿瘦了就少。”

及川又问:“你,放羊几年了?”

少年说:“我七岁开始,到现在……十年了吧。”

“你父母也是放羊的吗?”

“我没有爹娘。

我娘生下我就离开了,我爹是放羊的。

十年前为了追一只羊掉下峡谷也离开了。”

及川听得一愣一愣的,手不自觉在口袋里握紧:“哦……那……抱歉,我……”

少年腿夹着马肚,整个身子垂下来捞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再用力一夹马肚把羊赶到另一边去。好像对刚才的话没什么在意的样子。

“喂,那个……”及川踏着一路青绿吵他和他的马走去,“你有名字吗?”

“我,及川彻。”

黑发少年猛地转身,眼里满是惊讶。

“日本名,你是……日本人?”

“嗯。”

“我娘是日本人,我跟她姓影山。

我爹给我取名飞雄

在我们这里,是健康阳光的意思。”

六.

“放羊有趣吗?”及川看场面尴尬,随口说。

“还好。”影山说,“也就那样。”

“其实我觉得挺有趣的,你看这景色多美,每天都可以看到这么美的景,想想就很幸福啊。”及川径直坐在了草地上,看羊一只只从他跟前经过,“像我这种活得灰头土脸的,不知道有都羡慕你这样的生活啊。”

影山坐在马背上,淡淡道:“……我倒不觉得。”

气氛又悄然尴尬,及川无所适从地走来走去

“反正我在这也没事干,要不……

你教我放放羊?”

“没空,羊很容易跑的,要一直看着它。”

影山手持羊鞭,羊白花花地一群从这头再到那头,聚聚散散像是落在绿布上的白米粒。

“那我在这干嘛,要不你借我只羊玩玩?”

“羊不能借你,马可以。”影山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及川,“别跑太远了。”

“这……你就不怕我带着你马跑了?”及川笑问。

“你骑不远的,我的马只要离我太远就不会跑了。”影山握着鞭子,一身白衣立在羊群之中,“况且你不是还不会骑吗?”

“还有你那个叫,摩托的东西,你跑了我就拉去卖了。”

说的真好。及川想着,接过缰绳,随后又笑了:

“要不在那之前,先教我怎么上马吧

飞雄。”

七.

“那是什么?”

“你问这个?”及川回答,“这是墨镜,太阳光太强的时候戴的。”

影山眯着眼看向马背上的及川:“戴上看见的是黑的吗?”

“不,就是暗了一点,你戴之前看见什么戴上还是什么。”及川手握缰绳,单手摘下墨镜,递过去,“要试试吗?”

影山转过了头:“不要。”

“嗨,这多没意思,来,我给你……”及川一反刚刚的常态直接跳下来把墨镜架在了影山耳上,“戴上!”

“多好看啊,是吧?”

“哦。”影山伸手碰了碰墨镜,试着看了看天,“还好。”

远边山峦连绵,近处牛羊星点,微风吹过流云吹动草地成片的绿草,吹来泥土香和视野尽头雪峰的寒凉。及川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神清气爽,顺口说了一句:“你的眼睛是蓝色的,不像亚洲人。”

“很多人这么说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影山踢着草地上的干羊粪,把鞭子绕成一圈再解开。

基因变异?还是返祖?及川百无聊赖地想着,诸多想法,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话

“蓝色,天空的颜色

说明你是为这片天而生的。”

“好假。”影山冷冷道。

“哪里假?”及川笑了,“蓝色,天空的颜色,不是吗?”

八.

或许摩托和马真的是融汇贯通的,除了上下马有些困难,及川已经可以熟练驾驭那匹马了。

时间飞快,一下到了太阳落山。西边天黑晚,等到夜幕完全落下已经是晚上八九点。

走的时候及川看见影山把羊群赶进一个棚里,顺口问:“有没有想过自己弄一块地,养些羊?天天替别人养总觉得不太安稳。”

影山牵过缰绳,敛眸道:“想过啊。”

“我存了好几年的工钱想买几只羊的,但前年这里泥石流,雇主的羊都被冲走了,赔了好多钱。”

“这也要你赔?这太不讲理了吧!这是天灾啊,你完全可以告他!”及川愤愤道。影山没有什么太大反应:“我们这里替别人放羊就是这样的,少一只,赔一只。”

及川还是觉得太不讲理,但没再说什么――或许人家生活所迫呢?每个人为了口饱饭都不容易,没有人有立场评头论足。“……都不容易啊。”及川喃喃道。

“我上完大学想去周游世界,我家里人都不同意。我就只好自己每天打三分零工,一年多买下了我的车。”及川双手插兜,跟着影山后头走,“很多人都说我飘,不安分,但我现在觉得我过得很好,吃得饱穿得暖,干着自己喜欢的事,每天都很开心。”

“我已经玩遍了东南亚,中国也玩了一大半。”及川抬头看着火红的夕阳,撇着嘴,“我才二十五,还有好多好多年,等到我真的周游完世界再安顿也不迟。”

影山没说什么,翻身上马,朝及川伸出了手:“上来吧。”

“好。”及川握住了那只手,一使劲上了马。两人并骑了一阵,影山突然在及川身后开口:“我其实也很想出去,去外边的世界看看。”

“爹说东边有很多高楼,没有人只盖一层的房子。没有人骑马,都是开的车。还有很多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

“我想,我现在也还小,等我攒够了钱,我也要去外边看看。”

及川突然想到自己刚毕业打工的那段时间,也是怀着这样美好的憧憬,若不是有一个“我一定可以,一定会更好”的信念在心里,他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坚持这么久。在饭店大冬天洗碗洗得手生冻疮,在菜场帮人看菜少了一根萝卜都要找自己算账,在商场当保安凌晨还得目不转睛守着监控。

诸如此类,在亲朋好友眼里看来都是在胡闹不安生。

“你和我真的好像。”及川骑在马上,迎面吹来的晚风拂乱了头发,“我从小学就一直是读的寄宿,一年只放两个月假,还要上好多兴趣班。所以我最向往的就是思品老师讲的那些……逐水草而居的牧人,依山傍水,多好啊。”

影山点点头:“嗯。”

九.

晚上及川躺在床上睡不着,不是因为身边躺了个大活人,而是因为那个人身上散发的不一样的东西。

从小到大,由于生活圈子的关系,身边的人都是老老实实的乖孩子。读寄宿学校,不哭不闹安心安分,等再大点,身边的人勤勤恳恳本本分分,一毕业就找了个工作把自己锁死,再过几年娶妻生子,安分一辈子。

这是及川最反感也是最想逃避的生活,所以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逃,一直在逃。虽然现在有了这么一个车队,但岩泉松川他们也已经是有根的人,不过是抽个假期陪他玩玩而已。

直到他遇见了这个人――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就像什么?及川卧在床上想着。

他身上有着西藏特有的民族气息。尤其是他驾着马赶着羊的时候,白云蓝天都好像为他而生,就连巍峨入云的雪峰、连绵不断的群山也为他黯然失色。灰蓝的眼睛,天空的颜色。他执鞭回首,及川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生而为此。

就像一路上开过来看到的野生牛羊,脖子上没有任何枷锁。它们就像大自然的娇宠,值得每一根雨后丰美的草,值得每一滴日出闪耀的露珠。影山就给他这样的感觉,这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值得山高水远,沧海桑田。

他很特别。及川转过身来,看着月光下影山的睡颜,这么想着。

“你在看什么?”对方突然睁开眼,灰蓝色的眼――及川倒抽了一口冷气――真美啊。

“没什么,失眠了。”及川开口道,“不觉得有点冷吗,飞雄?”

“是有点。”影山说着把被子往及川那边拉去了一点,“那你多盖点。”

及川笑了:“没事,冻不坏的。”

影山突然停下了动作,借着月光看着及川的眼:“你……什么时候走?”

“怎么?想我走?”及川拉紧了外套,闭上眼思索了一番,“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吧。”

影山突然沉默得让人胆寒,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淡淡开口:“我明天还要去放羊。”

“我知道。”

“你还跟我去吗?”

“嗯。”

十.

及川觉得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起床第一眼就是晨光,第二眼就是有人站在床边用再平常不过的口气说 “今天是青稞饼”。

“好。”及川笑着,撸了撸自己的头发,洗脸刷牙开始用餐。

第二天看见那片草场是另一番模样,天空蓝得透明,放眼望去没有一片云彩。及川没有下马,坐在马背上看着雪峰:“这雪山每年都是这个样子吗?”

影山站在坡边,手拿着鞭子:“差不多吧。”

风吹草海,阳照山河,该蓝的都纯粹地蓝着。及川牵着缰绳往溪边去,路过羊群顺手摸了摸羊的头:“你觉得……美吗?”

影山说:“就那样吧。”

“其实西藏是我见过最美的地方了。”及川随口说道,“我们日本,虽然有富士山,有樱花,有北海道,但看久了也就那样。”

“东南亚,泰国缅甸老挝也不耐看……”及川看着天边的流云像纱一样,就突然想到了影山的灰蓝的眼好像总被一层看不透的东西盖着,像西藏的天,一眼看不到边。“中国这边……江南水乡是美,其它我真没什么印象。”

“所以唯独西藏,特别……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影山不像是疑问,而是设问,“山是山,水是水……”

“当然不一样了!”及川反驳道,“我不太好描述,反正就是不一样,那种感觉,就像……”

“就像你从小到大一直吃米饭长大,有一天突然有人给了你一个甜甜圈。哇,你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你吃一口有一口的味道,每一口有每一口的不同……”

影山没什么反应,只在及川讲完后,双目无神地看着远边的山,“我没吃过甜甜圈,也没吃过饭。我其实也挺想尝尝的。”

哦对,藏民不吃稻谷,也不吃……甜甜圈。及川偏过了头,抿了抿唇――为什么会说不出话?为什么喉头有点酸?明明他都没什么情绪,为什么我会感到不安?情绪这种东西真是――比高原上的风还多变。

时间飞快地过,转眼到了下午。

西藏的午后美得不成样子。太阳毫不吝啬它的光芒,让草原上的他们发梢染成金黄。及川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影山躺在坡上,百无聊赖看着不远处的羊群,牙叼着一根草,手枕在后脑勺,脚翘着,额前几根发被风吹开,再被太阳光染成金色。及川再凑近些,可以看见他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蝴蝶一样。

及川走到他身边,坐下,最后和他一样躺在坡上。躺下的那一瞬及川觉得空气突然湿热起来了,像江南极度潮湿的空气,呼吸都有些困难。

“诶我突然发现……”及川转过头来看着影山的眼说,“你姓影山,我姓及川。”

“组在一起就是“山川”嘿。”

“山川……怎么了?”

“山川,就是山和河流。”及川笑着说,“最美的景色,不过就是,有山有水,山美,水美。”

“我高中地理老师说。山水相依,没有山的水或者是没有水的山,都是不完整的,没有美感的。”及川接着说,“我之前一直没有看过最美的景色,就是因为山川不够火候。”

“但现在我看过了,西藏的山川是最美的。”

及川偏过头,看着天空,看着流云。

“山美,水美,都够了,不多不少,时机正好。”

十一.

――“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最美的风景,我及川就算是浪迹天涯……”及川说。

“我也要去看看”

――“垃圾川你还真是犟啊,你真不打算找个正经工作?”岩泉直直看着他。

――“小岩你是我妈吗?”及川张大嘴笑着,“这么担心我?”

――“你还真是……”

――“我这一辈子,如果能去到最美的地方……死而无憾。”

“别再打击我,我知道他就在那儿,在一个神秘的角落等着我。”

“我会找到他的。”

“我朋友刚打电话来了,说已经在路上了,大概两个小时。”

“哦。”

及川过了很久还没听见其它什么声音,便回头看着影山:“……你,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影山淡淡道。

“我要走了。”及川也淡淡开口,“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来了。来了也不一定找得到你。”

“哦。”影山目不斜视,仰着头看着天。

及川侧过来,静静用目光描摹着身边人的侧脸。从前额到眉骨,鼻梁,鼻尖,人中,上唇,唇珠,下巴,下颚,喉结,脖颈,锁骨。看着看着,及川叹了口气,这时影山转过了头:“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山。”及川笑弯了眼,月牙一样,“他好美。”

风吹,夕阳西下,在撒尽最后一抹光辉后沉沉坠入山头,偶有野鸟飞过,啼鸣三五声后振翅远飞,消失在远方火红的晚霞。

“你看,这天,左半边是红的,右半边是蓝的,多好看啊。”及川扯着嘴角笑着。

影山转过头,蓝眸注视着他:“怎么感觉什么东西你都说好看?”

“哈,这……确实好看啊。”及川眨了眨眼,“以后的我是再也见不到了,我想现在再多看看,多看看,记下来。你不懂,我这种人,这种风景,一辈子也看不见多少次。”

“那你说这天美的话,那它像什么?”

及川一下笑了出来:“像什么?能像什么?就那样呗。”

影山的眼睛是蓝的,有一层灰灰的东西蒙着,但及川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那层灰灰的东西不见了,那双眼从未如此澄澈明亮。

蓝得像天空,蓝得像溪水,一点一点把自己吸进去,与太阳并肩坠入连绵山脉。

及川突然想到一句诗。

愿漂泊的人有酒喝

愿流浪的人有歌唱

他们都将拥有。以歌伴酒,以酒代歌,挣脱枷锁,走向另一个世界。

十二.

岩泉松川他们快来了,及川让他们拖好车之后往东开,正好经过这个山坡。

最后的时光显得有些漫长,两人都躺着不动,羊群也在不远处像是静止,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美好,让人不忍梦醒。

“飞雄。”

“嗯。”

“放羊挣的还是太少,可以的话,换个能挣钱的工作,再过个三五年六七年,你也可以走出去。”

“……嗯。”

“我等会儿就要走原路回去了……我…西藏是我见过最美的地方。”

“嗯。”

“都一样。”

最后这句影山显然没听懂,愣愣的看着及川。及川也没再说什么,一会儿站起了身。

“看,他们来了。”

临走是黄昏,太阳几乎看不见,只留晚霞晚风送游人。

及川最后走着走着回过了头,朝影山摇摇手,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笑着:“飞雄,你还没叫过我名字呢。”

“没忘记吧?”

影山骑在马上,敛着眸,良久缓缓开口:“没。”

“叫一声。”

“……及川彻。”

及川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这样叫太生疏了吧?我叫你什么来着,不会学学吗?”

又过了许久,影山开口说:

“彻。”

“行。那就这样了。有缘再见”及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次是真的再见。”

“再见。”

远处岩泉喊道:“喂,快点,赶时间的!”

及川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英姿少年,缓缓回头,随后大步流星,背离太阳

十三.

及川回到日本后立马找了一份会计工作安稳下来。速度之快之坚决让所有人诧异――浪子回头了?开始有未来计划了?知道安稳可贵了?

随后他的社交平台的头像换成了一个骑马少年在夕阳下的剪影。一直用了好多年。

“及川,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从西藏回来就完全变了呢?”岩泉一次在酒桌上问。

“哪里哪里,人总是会变的。”及川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吞云吐雾着,岩泉几乎看不见他的眼,“只是需要一个契机罢了。”

“你去西藏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让你有这个契机?”

及川笑笑,摇着头。

那天晚上,及川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们并肩躺在西藏的草地上。是依旧熟悉的话语。

――“那你说这天美的话,那它像什么?”

这次及川注视着梦中少年的蓝瞳,说:

“像你的眼睛”

及川梦中惊醒的时候泪流满了脸。

那以后他再没梦见过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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